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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寂寥的孤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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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寂寥的孤勇

“太子此話未免太過武斷,召馬夫前來一問便可。”賢妃即刻起身反駁。

太子冷笑道:“馬夫都是你們殷家的人,能問出什麽來?父皇,請讓兒臣帶馬夫回東宮,嚴加拷問。”

皇帝按著太陽穴,“姜霖,帶馬夫過來。”

貪圖享樂的皇帝不過是想觀賞擊鞠找找樂子,沒想到樂子不盡興,反而出了這種事,好心情也全都毀了,心裏說不出的煩躁。

姜霖吩咐人去帶馬夫,眾人等了好一會,等來的卻是具屍體。

太子先發制人道:“父皇,今日殷尚書告假未到,看來是有意為之,殷家陷害兒臣,手段卑劣,如今死無對證,他們要的就是兒臣百口莫辯!真是好陰險!”

事發之前誰也不會在意一個牽馬的奴仆,且在觀臺之上根本看不清場上人的具體面容,故此,只要身形樣貌相像即可。

這人確實是登記在駕部名錄中為太子牽馬的馬夫,只不過牽馬的卻不是他。

賢妃即刻跪倒在皇帝面前,“陛下是知道的,兄長今日未到,是陛下讓他去守備軍中巡查,殷家三代為大晟鞠躬盡瘁,忠心耿耿,為兄身為兵部尚書兢兢業業,克己奉公,朝中眾人皆知,怎會做出陷害太子之事?”

五皇子跟著跪在了賢妃身邊,“父皇,舅父一直告誡兒臣,要為父皇分憂,好好輔佐東宮,舅父一心為大晟,是不會做出此等事的。”

話這樣說,辛照榮心裏其實沒底,自小他就知自己文才武略智謀兵法皆不如大皇子,再加上父皇始終器重大皇子,母妃和自己也曾想過放棄皇位。大皇子薨逝後,母妃和舅父爭儲的心思又起,他更是如此,自己同三皇子不論是文采還是武功皆不分高低,他當然不服老三當太子。

今日的事,他也在猜想,究竟是不是舅父瞞著他做的。

皇後道:“陛下,臣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說完惡狠狠看向賢妃。

賢妃心中明白,從今日起,不論這事真相為何,她小心翼翼同皇後維持的表面關系,將不覆存在了。

“不當講就別講!”皇帝越來越煩躁,臉色漸漸發白,向身邊的太監李福伸手。

“陛下,臣妾不能不講啊,泰兒入主東宮以來,賢妃和五皇子不服,屢次挑釁,泰兒監國期間,殷家多次同太子政見不合,讓泰兒在朝堂之上難堪,狼子野心昭然若揭!”

說話間,李福已遞上丹藥,又從身後小太監溫東明手裏端過茶,看著皇帝嚼完丹藥,適時送上茶水。

這李福也算是大難不死之人,那日護送辛玥的羽林軍盡數喪命,唯有他裝死躲過一劫。

前幾日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突發昏厥,口眼歪斜,臥床不起,皇帝升任他為太監總管,倒是應了必有後福之言。

皇帝喝口茶,閉目深吸一口氣,再睜眼時臉色紅潤了些,瞧著心情也舒緩了不少。

“殷家陷害吾兒,臣妾請陛下明斷啊!”皇後帶著哭腔繼續說道。

賢妃還想說什麽,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。

皇帝皺起了眉頭,“此事交由刑部去辦吧。”他在人群中掃了一眼,“張侍郎!”

張重渡上前道:“臣在。”

“此事交由你,十日後查明。”皇帝說得十分不耐煩,話還沒說完便起了身。

張重渡應“是”時,皇帝已離了龍椅。

眾人齊聲道:“臣等恭送陛下。”

李福攙扶皇帝上龍攆,“陛下,奴才已吩咐人去請俞道長在紫宸殿候著,陛下今日受了驚,讓俞道長給陛下念凈心咒壓壓驚。”話說完,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六皇子的方向。

而李福身邊的小太監溫東明,則悄無聲息看了眼張重渡。

張重渡望著龍攆走遠,漸漸消失在視線中,目光再轉向已恢覆平靜的擊鞠場,心裏說不出的難受。

所謀之事萬分順利,他應當心情舒暢,此刻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。

大晟皇帝,不理朝政,不關心親兒死活,對皇子間奪嫡置若罔聞,沈迷丹藥享樂,玄甲軍效忠的就是這樣的帝王?父親效忠的就是這樣的朝廷?

玄甲軍還為了這樣的朝廷,丟了生命,失了名譽,背負上了謀反的罪名。

可悲可嘆。

九泉之下他們又是如何瞑目的?

高臺之上的嬪妃和皇子公主們相繼離去,臺下眾朝臣也有序離開,不消片刻,方才還熱鬧的擊鞠場變得冷冷清清。

張重渡望著天邊幾片薄雲,站在原地久久不動。

姜霖緩緩走來,手臂輕輕搭在張重渡肩上,“昭為,此局已成,接下來還有事等著我們去做。”

張重渡,字昭為。

“子溪,我們做的對嗎?選擇五皇子真的能救大晟嗎?真的能為玄甲軍正名,讓百姓脫離苦海嗎?”

姜霖,字子溪。

“或許吧,我們還能怎麽做呢?”這張在外人看來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,“大皇子畢生所願是國泰民安,我們只有繼承他的遺願繼續走下去。”

張重渡側目,“為此我們犧牲了一個無辜的馬夫,害九皇子生死未蔔,子溪,這並非是我所願。”

“若天下本就是明君持政,大皇子不至於被太子害死,我們也不至於設這個局。昭為,這也非我所願,可為了阻止大晟繼續腐壞下去,我們不得這樣做。”

張重渡自嘲一笑,“到最後可千萬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。”他回身拍拍姜霖大臂上堅硬的盔甲,“我走了,五皇子府那邊我會盯著,東宮和賢妃……”

“交給我吧。”姜霖接話。

張重渡不再多言,邁步離去。

回府的馬車上,他吩咐展風安葬好那名馬夫,再給馬夫家人一些銀子。

展風應下,又道:“公子,展雨已將公文和常用物品都搬到十裏巷的宅院了,我們直接過去還是先回府一趟?”

按計劃,不論皇帝將此事交由誰,張重渡都有辦法讓其回到自己手中,如今皇帝直接指派他查明,倒是少了些麻煩,接下來,就跳到了之後的計劃——玩消失。

張重渡挑開車簾,淡淡道:“先去徐府,再去郊外小院。”

展風有些不解。去徐府,他是明白的,刑部尚書臥病多日,今日擊鞠未去,主子作為部下,理應將今日發生之事一一告知,況且還有皇帝交辦調查的差事。

可這躲避之地,之前分明說好要去十裏巷的宅子,怎麽改去郊外小院了?

“公子,秀竹那邊什麽都沒準備,展雨那邊已經準備妥當,不如今日先去宅子,明日再去小院。”

張重渡笑看展風,打趣道:“怎麽?怕累著秀竹。我啊,上次去小院,見秀竹將小院花圃打理得很好,末伏一過再十多日就是中秋,花事將了,再不見恐難再見。”

展風歪了歪頭,更為不解了,今年花事了,明年花期會再來,秀竹愛養花木,難不成到明年秀竹的喜好就變了?

不解歸不解,不過在他看來,住在郊外小院的確要比十裏巷宅子好,這樣一來,他就能日日見到秀竹了。

秀竹忙碌他可以幫忙,還可以再買些丫鬟,總好過三五日才見一面。

“好,我這就去辦。”展風掀開前簾對馬夫耳語幾句,遂跳下馬車,往另一邊疾步行去。

馬車行至徐府,小廝通傳後,張重渡來到了徐鴻的書房。

等候片刻,徐鴻臉色憔悴,眼窩深陷,身形消瘦,讓人攙扶著走了進來。

“是重渡來了啊,有什麽事嗎?”坐穩後,徐鴻揮手屏退下人,書房只留下了他們兩人。

“徐尚書。”張重渡行禮,“下官前來稟告擊鞠所見之事。”

“坐吧。”徐鴻劇烈咳嗽幾聲,張重渡起身端起徐鴻一旁的茶水遞了過去。

徐鴻喝了幾口,咳嗽有所緩解,“重渡,我養病這幾日,刑部公務有勞你了。”

“都是下官應做的。尚書,接下來的十日下官恐怕要耽誤公文批閱,去辦案了。”

在徐鴻擔憂的神情中張重渡將今日發生的事詳細告知,最後又道:“陛下讓下官查明,下官實在為難,太子和五皇子,下官哪個都不敢得罪。”

十日後要如何向皇帝稟告他早已心中有數,所有證據也已安排好,盡管如此,他作為徐鴻的部下,理應向他稟告,除此之外,他還想探探徐鴻的口風。

徐鴻為人圓滑,刑部得罪人難啃的案子,全都交給他,自己躲在一邊當老好人。

故此,張重渡有些看不上他,身為刑部尚書,若只想著保頭上的烏紗帽,未免懦弱了些。

徐鴻笑了笑,“重渡,大皇子監國時,這些事你從來都是決斷好了知會老夫一聲,今日如何讓老夫拿主意了?還是你已經思量好了,來探老夫的口風?”

姜果然還是老的辣,張重渡也跟著笑了笑,並不言語。徐鴻作為老好人,從來都是看破不說破,此時說出這般話,定然是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對他說。

徐鴻盯著張重渡好一會,才緩緩道:“老夫並非對你不滿,那些案卷你在稟告大皇子之前還能來知會我一聲,也算是尊重老夫。重渡啊,你是非分明,為人端正穩重,大皇子監國時,老夫一直以為,刑部尚書這個位子遲早是要讓賢給你的,其實老夫也早就想讓賢了。”

張重渡知曉,徐鴻圓滑也清廉,難辦的案子交給他的同時,也放權給他從不橫加幹涉。

“下官慚愧。”

徐鴻一擺手,“我老了,許多事力不從心,只想安安穩穩告老還鄉。”說完,咳嗽了幾聲,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,“我這病就和如今失去明君的大晟朝一樣,治不好也暫時死不了,趁著局勢還沒大亂,等你查明擊鞠之事後,老夫就上奏致仕,帶著妻兒遠離上京這是非之地。”

似乎有什麽壓著張重渡,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。大晟朝像徐氏這樣的世家,勢力不容小覷,可落敗也是一夕之間的事,徐鴻應是預料到大皇子薨逝後,皇帝昏庸,太子陰狠,上京遲早陷入奪嫡的混亂中,為了不讓徐家趟進這渾水,才選擇明哲保身。

今後,這樣離開的或許不止徐鴻一人,更多的朝臣會為了權柄利益攪進奪嫡之爭中,可又有多少臣子會為了振興大晟,為了百姓安居樂業而謀事?

張重渡感到一種寂寥的孤勇。

“重渡啊,老夫也曾有過淩雲壯志,可人一旦有了掛念,便再也無法只顧著淩雲壯志,也無法為了大義不顧一切。”

徐鴻起身拍拍張重渡的肩頭,“老夫願你,事能兩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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